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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排。李乐目光扫过那些激动挥舞的手臂,掠过陈永泰等族老沉静如渊的面孔,最后落在角落陈旺那张写满惶恐与无能为力的脸上。

凑近梅苹耳边,“瞧见没?村委会?就是个摆设。真正拍板的,是祠堂里供着的那几位。陈旺连个屁都不敢放。这事儿,有的闹了。”

“你就这么喜欢闹事儿?”

“不是我喜欢,现在看,是必然。”

“要是你,你有什么办法?”

“嘿嘿嘿,我要是王金福就有。”

。。。。。。

而另一边,林厝村委会的会议室却寂静的像深邃的海底。

林国栋站在铺着规划图的长桌前,虎着脸,如一尊门神。

他身后是村里的文书和几个支委,个个脸色严肃。

镇上派来的副镇长和国土所干部坐在对面,也皱着眉头,有的抽烟,有的喝水,可没人的目光敢和林国栋这帮人对视。

会议室里的村民,男女老少都有,目光此时也都集中在林国栋身上。

“国栋!这红线划得没道理!”一个绿色没了标识牌的军装的老头,指着图说道,“靠陈厝界碑往东那三百米浅滩,四固定的时候,工作组老张带人钉的木桩还在呢!”

“那一片蛏埕,改开分田到户,村里档案写得明明白白,是咱林厝三队的!啥时候成他陈厝的了?凭啥划到红线外头不算补偿?”

“就是!当年是政府调解,说怕再打架,让他们陈厝暂管几年!暂管!不是送给他们了!”

一个中年妇女声音尖利,“现在要征用了,倒好,直接按他们占着的算了?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!当我们林厝人好欺负啊?”

林国栋抬手压下嘈杂,声音洪亮,“吵什么吵!道理不讲不明!蔡副镇长,黄副所长,你们可以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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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,林国栋转身从墙角的铁皮文件柜里“哐啷”拽出几个厚牛皮纸档案袋,拍在桌上。

一份一份,一张一张打开来,给展示着,“大家看,这是解放后,五三土改时期,县里颁发的《土地房产所有证存根》,上面明确记载了林厝村滩涂的四至范围和面积,盖着县里的大印!”

“这是之后六二四固定时期的《土地、山林、水利、滩涂权属确认书》,同样有县里和大队的印章,滩涂范围跟五三基本一致。”

“再看这份,改开后,落实农村政策时,地区行署核发的《集体土地所有证》,滩涂范围标注清晰。”

林国栋拿起笔,红线图上圈出几块区域,“现在红线里划给陈厝村的这几块,特别是靠近黑礁石东侧这一片,按照我们这些法定凭证,历史上就是我们林厝的集体土地!”

台下响起一片议论声。一个穿着海魂衫的老渔民站起来,“国栋说得对!解放后分地,那块滩涂就是划给我们三队的!后来公社时期搞围垦,也是我们队出的工!包产到户,滩涂使用权也是按队里人头分的!”

“怎么现在征地,就变成他们的了?”

“就是!以前陈厝那边是来争过,吵得凶,还打过架。后来政府调解,说要以和为贵,我们林厝人大气,想着都是靠海吃饭的邻居,让他们暂时用着那点边角地养点蛤蜊,也没收他们钱。”

“这地的主权,从来就是我们林厝的!现在要征用了,补偿款当然得算我们的!”

姓蔡的副镇长推了推眼镜,解释道,“各位乡亲,这次征收的红线范围,是市里根据最新的海岸线测绘和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统一划定的,主要参考的是近年来的实际使用现状和行政管理记录.....”

“蔡镇长,”林国栋打断他,语气沉稳但坚定,“实际使用现状,是因为我们林厝村顾全大局,在特定历史时期对邻里矛盾做了让步,允许陈厝村民在争议区域进行有限的生产活动。”

“但这绝不代表土地权属发生了变更!我们拿出的,是政府颁发的、具有法律效力的权属凭证!”

“我们要求政府尊重历史事实,依法依规,按照权属凭证确认的边界,重新核定被征收滩涂的面积,并据此发放补偿款!”

一番话掷地有声,带着一种法理和组织的底气。村民的情绪虽然激动,但矛头明确指向镇上的“不公”和“历史错误”、“和稀泥”。

有林国栋牵头,争论的焦点集中在文件证据和政策适用性上,而那几位林厝的族老们坐在后排抽着烟,低头轻声议论着。

坐在后排的许言飞快地记录着,法定凭证(土改证、四固定、集体土地证)、村委会主导、村民代表参与、理性诉求、依法维权。

蔡东照则举着相机,拍下林国栋展示文件和林厝村民认真倾听的画面。

林厝村展现出的基于规则、证据和集体决策的理性力量,与陈厝那边宗族权威笼罩下的压抑躁动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。。。。。。

陈厝的“说明会”最终在不欢而散的压抑中草草收场。

王金福和梅苹招呼都没打,会议一结束,带着人几乎是“逃”出了村委会。

陈旺抹着汗,想跟陈永泰说点什么,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,讪讪地溜走了。

陈永泰起身,摇着扇子,晃晃悠悠的回到家,还没进院门,就瞧见陈言响已经坐在了堂屋里品着茶,斯文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。

瞧见老头进来,忙起身,微微躬身道,“永泰公,会开完了?我都听说了。”

陈言响叹了口气,“镇里这样搞,太欺负人了。祖宗留下的基业,怎么能说没就没了?”

陈永泰没说话,坐到茶台前,捏起已经倒好的茶,滋溜一口,这才重重的叹口气。

“永泰叔,镇里这帮人,摆明了是和稀泥,想糊弄过去。”陈言响坐回对面,拿起茶碗,给陈永泰续上,“按他们划的红线,我们至少亏了三百亩。折算成补偿款,还有后续工业园的地皮价值,损失大了。”

“哦,响仔,你的意思?”

“光在村里开会没用。”陈言响看了眼外面,“得折腾。组织人,去镇里,去市里,把祖宗的地契亮出来!让上面看看,他们是怎么欺负我们陈氏子孙,侵占祖宗基业的!”

“动静要大,但要讲策略,别给人留把柄。还有宗亲会那边,可以找人给点压力。”

“还有么?”

“另外,” 陈言响顿了顿,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精光,“另外,光盯着眼前这点补偿款,格局小了。永泰公,咱们得给镇里、市里提点实实在在的条件。光补偿那几个钱,够干什么?子孙后代吃什么?”

“嗯?”

“永泰叔,您看这规划图,”他指了指茶台摊开的工业园区规划图上的一角,““我琢磨着,工业园建起来,物流是大头。”

“咱们靠海,为什么不能借这个机会,让镇里在市里的规划里加上一笔,给咱们陈厝村,配套修建一个集体性质的货运集装箱码头!”

“就在这里,就在咱们村东头那片礁石湾后面,稍微疏浚一下就是天然良港。”

“码头?你的意思是物流?”

陈言响笑了,带着一种诱人的蛊惑,“不止,有了这个码头,名义上是服务工业园,给村里集体创收。可实际上.....永泰公,您想想,咱们自己村里的生意进出,不就名正言顺、方便多了?”

“老鼠洞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这,不比争那几百亩滩涂的补偿款,强百倍!”

陈永泰捏着茶杯的手停住,抬眉,盯着陈言响,光芒一闪而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