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1章 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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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我要减肥!!买个跑步鞋还是自行车?这,伤膝盖吧?要不健身房?味儿大不?再要不,游泳?嗯,这个不错。)
接下来几天,课题组的工作按部就班的推进着,走村入户,问卷调查,文件资料影像资料,数据的整理统计,就像大部分的田野调查一样,安静且平和。
可几人明显能感觉到,要来未来的一场暴风雨,在调查过程中的不断深入时,在陈厝、林厝甚至是合口镇的上空,慢慢积聚起了乌云。
终于,两场征地工作说明会,成了暴风雨的前奏。
陈厝村委会那间贴白瓷砖的二层小楼的会议室里,即便门窗大开,吊扇开到最大档,依旧难以搅动起满屋的烟味和压抑沉闷燥热的空气。
镇长王金福和带来的几个镇干部,衬衫后背已洇湿大片,额头冒汗。
桌上摊着市里下发的滩涂开发规划图和补偿草案,红线圈定的范围刺眼。
屋里挤满了人。
前排正中,陈永泰端坐着,手里捏着把折扇,眼皮半耷拉着,仿佛在养神。
左右两侧,坐着几位同样上了年纪的族老,衣着各异,可一样的面无表情,像庙里的泥胎。
村主任陈旺缩在最边上,紧皱着眉头,手里捏着那份镇里刚发下来的《滩涂征收补偿方案(征求意见稿)》,眼神飘忽的左右瞄着。
后面是黑压压的村民,有老有少,一个个抱着胳膊,攥着拳头,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股压不住的火气。
梅苹、李乐、姬小雅,三人坐在靠着后门的条凳上,这地方是农村经验异常丰富的李乐选的,姬小雅问问什么,小李秃子的回答就是,方便跑!
三个局外人,已经分明感受到空气里绷紧的弦。
而三人身边,还挤着五六个青壮汉子,眼神不善的从会场扫过,每次到李乐这边,都要停留几秒。
镇国土所的张所长坐在陈永泰对面,努力维持着官腔,“.....补偿标准,严格按照省、市文件执行。滩涂养殖补偿,包括青苗补偿费、安置补助费、地上附着物补偿费三项。蛏苗区,省水产研究所评估后,核定每亩补偿准,视养殖品种和密度,每亩1.2-1.8万元......”
“一万二?!”后排一个剃着板寸、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青年猛地站起来,嗓门震得窗户嗡嗡响。
“塞林木!打发乞食啊?我们那片海埕,一年光蛏苗收成就不止这个数!你们评估的什么老黄历?现在蛏苗什么价?啊?”
立刻有人附和:“就是!当我们陈厝人好欺负是不是?”
“祖宗留下的海田,就值这点钱?”
陈旺赶紧站起来,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,冲着王金福、张所长和那几个镇干部连连点头:“王镇长,张所,息怒息怒,年轻人不懂事,火气大,您别见怪.....”
又回头冲那板寸青年呵斥,“番仔生,坐下!听领导说完!”
张所长擦了擦汗,硬着头皮继续,“安置补助费,按政策,每亩滩涂对应的安置人口,补助标准是前三年平均年产值的四倍。地上附着物,比如滩涂上的管理房、养殖设施,按重置价折旧补偿.....”
陈永泰这时缓缓睁开眼,咳嗽一声,捏着折扇,敲打着手心,听完张所长介绍,正在议论纷纷的会议室李立马安静下来。
“王镇长,钱,是小事。祖宗的地,才是大事,咱们要不把补偿的事情往后放放,先说说怎么分的地吧。”
“地.....”张所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,转头看向王金福,王金福一下一下嘎嘎的捏着矿泉水瓶,好一会儿,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,“张所,念。”
“哦,那个,嗯哼!滩涂征收总面积约1800亩......其中陈厝村约720亩,林厝村约1080亩......”
说完,会议室立马“轰!”的一声。
“干林亮!”陈永泰身边,一个脾气火爆的族老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茶杯跳起,“720亩?塞林木!”
“欺负我陈厝无人啊?祖宗留下的海埕,何止这点数?林厝那边占去的乌礁湾、白蛤滩,哪一块不是我陈厝祖上海契上写得明明白白的?!”
“靠北啊!这是哪个讲白贼呆细心画出来的界限,大细目啊!”
“就是,凭什么我们陈厝比他们林厝少了这么多,镇上瞎眼了么!”
“林凉哎,就现在,我们也不知这七百多亩!”
“哪个衰小划的线?”
“靠北木啊!!”
一时间,会议室里,拍桌子,砸板凳,叫声,骂声连片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,最后排的李乐翻了个白眼,似乎,这辈子听过的闽南的脏话,都能在这儿找到。
“诸位乡亲,”王金福似乎早就估计到了会有这番场景,忙站起身,清了清嗓子,尽量让声音洪亮些。
“市里规划,省里审批,这是发展的大好事,建工业园,引进各种大企业,带动咱们整个合口、泉安的经济腾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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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着规划图上的红线,“具体到咱们陈厝和林厝这片争议滩涂,红线是按最新的海籍调查和双方村委会早些年,认可的现状管理线初步划定的.....”
“现状管理线?”前排一位瘦高族老,起身指道,“王镇长,你这话是白贼话!现状?现状是林厝那边的人,这些年得寸进尺,硬生生踩过界!占了我们多少祖宗海田?”
“就是!凭啥红线划下来,我们陈厝只拿到靠岸那点地?外海那片大的倒划给林厝了?”一个壮汉在后排吼起来,脖子上青筋暴起。
“我们有契!”陈永泰身边,又一个老头,在腿上挨了一扇子之后,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,层层打开,露出里面几张发黄发脆、边缘卷曲的旧纸。
枯瘦的手指戳着上面的毛笔字和模糊的红印,“大伙儿看看!这是,嘉靖三十年的海契!这是万历四十八年的!这是道光四年,县衙盖了大印的!白纸黑字,界石在哪,写得清清楚楚!”。
后排的李乐听了,低声冲梅苹笑道,“师姐,这是,这是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?演九品芝麻官啊?”
“别说话,继续看。”梅苹没搭理,一扭头,看向前面那老头。
只见老头向众人展示着,一份是清光绪年间的“红契”,盖着模糊的官印,两份份是更早的明代“白契”,字迹如蚊蝇。
手指点着上面模糊的墨线,“诸位请看,泉州府衙核发的滩涂鱼鳞册,上面白纸黑字,标明了陈厝先祖开垦的海埕范围,上面清楚画着四至,东至黑石礁,西抵林厝埭,南接外屿,北达沙角头。按此契,今日林厝所占乌礁湾、白蛤滩乃至外屿东侧浅水区,皆属我陈厝!”
“还有这份,民国十八年,重新勘界的地契凭证。祖宗留下的基业,铁证如山!怎么到了现在,就变成含糊不清了?林厝那边占着的,本就是我们的海!”
“这补偿方案,不仅面积算少了,更关键的是,地界划错了!必须先厘清归属,重新勘界,否则,我陈厝阖族上下,断难接受!”
此话一出,人群更是大声附和,情绪像浇了油的干柴。
“那片海,自古就是我们陈氏祖宗传下来的基业!凭啥现在只按现状?这是要掘我们祖坟啊!”
“对!要征可以,先按祖宗海契把界划清楚!该是我们的,一分都不能少!补偿?那是后话!”
陈旺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抬眼瞥见陈永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,又像鹌鹑一样缩了回去。
王金福额头汗珠滚落,只好硬着头皮解释,“陈老师,你们这些是珍贵的历史资料,但现在的土地确权,依据的是解放后的土地改革成果和历次土地登记。您说的那些老地契,只能作为参考.....”
“参考?”陈永泰冷哼一声,“干!祖先给我陈氏后代留下的土地海田,一句参考就打发了?那我们陈氏子孙,岂不是成了无根浮萍?”
“契书!”
“祖宗地!”
一阵阵的声浪中,王金福的脸色愈发苍白,因为他知道,这事儿,只要一牵扯到“祖先”二字,按照陈厝和林厝的历史,就有可能又是个了不得的大事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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