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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侯不耐烦多说,摆摆手:“去吧去吧。”

冯序笑着告退,乔夫人也起身,说要一同去安排。

申屠夫人一手握着女儿的手,另只手轻轻拍了拍鲁侯搁在案几上的手掌,轻声道:“是该带珠儿再走一趟……”

由鎏金竹节为底座,支起的博山熏炉中,徐徐吞吐着烟雾。

香炉旁,女子纤细的手,被一双中年男人的手握着。

天已黑透,堂中灯火晃动,坐在席榻上的梁王握着那只手,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跪坐的女子,他眼神逐渐几分恍惚,忆及年轻时,提枪纵马豪迈无敌。

不觉间,他手上微用力,想将那正值芳华的女子拉得离自己更近些。

女子怯怯低头,露出一截后颈,那白皙后颈间却有数片红点,色如朱砂般醒目。

“脖子……啊,怎么了?”梁王口舌不清,目光关切。

青坞茫然抬头,梁王却见她右耳畔腮侧也有同样的红点。

一旁的管事忙上前查看,只见这祥枝小臂处也有不少星星点点。

“快,快,请医……”似心爱之物破损,梁王连声催促。

管事忙将人带下去,连夜让医士诊看,然而祥枝喝罢药,一觉醒来,红点却更加严重。

同院的家人子说她只怕染了怪病,没准还要传给旁人,吓得都不敢再与她同住,管事觉得麻烦之余,又感到一丝蹊跷,然而那祥枝生怕自己被丢出府去,竟跑去王爷面前啼哭:“求王爷不要赶走祥枝!”

“王爷答应过祥枝,要带祥枝回梁国的!”

柔弱无依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,看着那张镜子般的脸庞,以及手上伤布解开后露出的烫疤,梁王如何舍得丢弃,反复交待管事,无论如何,都务必将祥枝医好。

祥枝就此独居一院,下人们经过那小院,总听得女子在断续啼哭,万幸被梁王宠爱,却突然生了怪病,如何能不哭?

更密集的啼哭声回荡在芮府的灵堂中。

黄夫人尚在停灵做法事,正值炎夏,灵堂里堆满了冰鉴。

被叮咬过一通的芮泽内里积下热毒,忙忙碌碌,寒热交替,就此半真半假地病倒,在家守丧养病,不再过问公务。

时下儒道不兴,虽初有“丁忧”一说,但并非强制执行,不曾纳入法典,皇帝已有言,朝中事务繁重,待黄夫人丧事毕,芮泽便需归朝理事。

大司农掌税收仓储之事,库银与库粮的调拨皆需其用印,近日他治丧病倒,堆积不少事务,其手下之人反复推诿。

此日,一名官员入芮府吊唁,离开灵堂后,去见了养病的芮泽。

芮泽靠坐在榻上,听对方详说着治灾事项,而这些事项多围绕着六皇子刘岐。

“原想着不过做个所谓祥祯之用,一应事务错综复杂,他看都未必能看明白,不成想其人事事都要争抢做主……”

“还当众说什么,他身受皇命,不敢怠慢,只恐稍有大意,便会被人就此坑害,来日不知要背上怎样的罪名——”

这话竟也拿来明说,那少年将疑神疑鬼摆在了明面上,好似人人都要来害他,因此他便也光明正大地提防所有人。

却也并非胡搅蛮缠,若只是胡搅蛮缠倒是正好。

然而诸般事务,此子竟很快上手,又与手下长史以及各衙署的官员、乃至附近乡贤,一同商榷定策,令人掘井,绘制水脉图,依各处田地高低更改浇灌方式顺序,派人入山寻找暗河,并设水吏,令各乡每日严格记录“水账”。

至于米粮,已在煽动豪族富商筹措,至于为何说是煽动,此子另辟蹊径,并非晓之以理,而是动之以利——他向那些富商允诺,凡捐三百石粟者,待风调雨顺之年,即可减免其税,其货物享有朝廷的优先购买权,此举让那些不敢得罪朝廷却又不舍得白白捐粮、因此一直观望的富商不免心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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芮泽愠怒:“简直狂妄,此事岂是他一人做主?税收乃国家重事,本官尚未答应,他如何施行?”

“他说,大司农在家治丧,无法理事,不便搅扰……故而今晨已上奏陛下。”

芮泽冷笑一声,他闭门养病,竟反而给了此子将他越过的说辞,他问:“陛下如何说?”

那官员语气复杂:“陛下言,可一试。”

芮泽沉默片刻,看向对方,语气冷下:“你们就这样由着他?事事悉数听他使唤不成?”

“下官正要说此事。”官员的面色已是苦不堪言,大倒苦水:“他对待我等,行事全不顾体面……”

官场之上,“事缓则圆”实乃常见之态,但这皇六子却不容许,只说前日里议事,他们未有当场表态,对方竟令人闭门,不许他们离开,要么他们给出更好提议,要么便听从用印。其人坐于上首,靠于凭几内,将三尺佩剑与皇帝谕令丢到案上,大有一副“今日意见不同者不得出”的胁迫架势。

他自闭目养神,大家被熬到天都要放亮,自有官员不堪忍受,斥其蛮横无礼,他却眼睛都不睁,似笑非笑地声称当年他父皇还是储君时,治理水患之际,对待搪塞推诿者,亦是用此蛮横之法待之,照此说来,无礼的莫非是父皇?

而在场的官员,自然并非全是芮泽的人,亦有不少人赞成其决策,尤其是下层衙署的官吏,如此稍加强逼,反而给了那些人“无可奈何唯有从命”的台阶。

此子动辄以谕令相逼,如若被他抓住错处,定当遭到严惩。其人脾性稳定,只阴不晴,若遇不合意时,踹翻案几也是常有之事,一来二去,中立的官员也被其淫威震唬住。

当一个人本身带来的麻烦远比执行他的号令更要棘手时,哪怕是为了息事宁人,下方许多人也不想再触霉头。

偏偏此子身侧长史汤嘉每每事后赔礼说和,说他家殿下行事无状,但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做事,何不齐心立功。

人微言轻但愿意做实事者在后面出谋划策,此子负责发疯,汤嘉最后登场安抚,如此怪戏,每日皆要上演。

此名官员洋洋洒洒列数刘岐罪状,芮泽只再问:“他如此威逼行事,没人告到陛下面前吗?”

那官员的脸色一阵变幻,道:“陛下倒也训斥了……”

训斥了四个字:【真是胡闹。】

芮泽目光微敛。

他没再说话,片刻,无声看向一旁的药碗,那碗药被他用过,已经空了,碗底只余一点药汁。

……

? ?大家晚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