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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南霜绷紧的神经像拉满的弓弦。自从踏进那条阴暗的巷子,她的警惕心就被推到了极限。眼前这个鲨鱼牙妹子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裹着糖衣的毒药,让她无法分辨真假。那句“解决掉了”和缓慢切割面包的动作,寒意还未完全从脊背上退去。

鲨鱼牙妹子看着她依旧如临大敌、眼神锐利的样子,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,刚刚平复一点的笑意又猛地爆发出来。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,捂着肚子,身体蜷缩着,连手里的面包片和那把泛着冷光的果酱刀都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铺着蕾丝桌布的小圆桌上。她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坐倒在地毯上,肩膀一耸一耸,尖利的笑声在温馨的小屋里回荡,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。

黎南霜的紧张感,在这种持续不断的、毫无笑点的嘲笑声中,迅速转化成了一种强烈的、无处发泄的无语。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对方根本不在意她的戒备,反而以此为乐。

“哈……哈……”妹子终于笑够了,喘着气,眼角甚至笑出了生理性的泪水。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,抬头看向黎南霜,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、有些恶劣的笑意,“我真的是在开玩笑,吓唬你的。”她指了指四周,语气带着点无奈,“这房子,千真万确是我的。”

黎南霜没有立刻接话,她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,缓缓扫过这个充满违和感的温馨空间。除了那些明显带着少女心的装饰,她很快注意到了另一个特点:房间里散落着不少上了年头的物件。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、边角有些磨损的木制饼干罐子放在厨房台面上;角落里放着一台老式的脚踏缝纫机,上面盖着防尘布;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,摆着一个手工编织的藤条果盘,颜色已经发暗。

“这些,”黎南霜的视线扫过饼干罐和缝纫机,又落到那个藤条果盘上,“还有那些……是你专门淘来的古着旧物?”她的声音里带着试探,潜意识里似乎还是无法完全摆脱那个“前任屋主”的阴影。

“噗——”妹子忍不住又笑喷出来,她撑着地毯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,“看来我那玩笑后劲儿挺大啊,你还没走出来呢?”她走到黎南霜面前,收起几分嬉笑,语气认真了些,“真没骗你。上一任屋主是我外婆,我杀她干嘛?她是自然去世的,这屋子才到了我手里。”

看着黎南霜眼中依旧残留的疑虑,鲨鱼牙妹子干脆利落地转身,走进了旁边的小卧室。几秒钟后,她拿着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走了出来,直接塞到黎南霜手里。

“喏,看吧。上一任屋主,我外婆。这是我和她的合照。这你总该相信了吧?”

黎南霜低头看向相框。照片有些年头了,微微泛黄。上面是一位面容慈祥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,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旧式碎花衬衫。她微微弯着腰,布满皱纹的手牵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。小女孩留着两条不长不短、梳得整整齐齐的黑辫子,垂在肩头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,对着镜头笑得有些腼腆,眼神清澈而安静,透着一股乖巧文静的气息。

黎南霜看看照片里那个安静得像小兔子一样的女孩,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顶着紫色短寸头、穿着紧身皮衣、呲着一口鲨鱼尖牙、浑身散发着野性和不羁气息的女人。强烈的反差让她下意识地、非常直接地给出了第一印象:

“你是照片上这个小女孩?”她顿了顿,语气肯定地补充,“不像。”

“喂!”妹子不满地叫了一声,无奈地翻了个白眼,撇嘴道,“头发剪了,染了,不行吗?谁规定人不能换发型了?”她一把拉住黎南霜的胳膊,把她拽到照片前,伸出食指用力戳着照片里小女孩的脸蛋,又指指自己的脸,语速飞快,“让你看头发了吗?看脸!看五官!眼睛!鼻子!嘴巴!你仔细看看!明明就是一模一样!完全是等比例放大的好不好!小时候脸圆一点而已!”

黎南霜被她拉着,不得不凑近了仔细端详照片,再看看眼前这张近在咫尺、带着点恼火和急切的脸庞。抛开那扎眼的发色和发型,忽略掉那口改造过的尖牙和过于张扬的气质,那眉眼轮廓,那鼻梁的弧度,那嘴唇的形状……确实,依稀能看出照片里那个文静小女孩的影子。岁月和经历改变了太多外在的东西,但骨相骗不了人。

一股无形的压力终于从黎南霜紧绷的肩膀卸下。她长长地、无声地呼出一口气,一直紧握在口袋里的手也终于放松了些许。看来,是自己真的过度紧张了。

“啧,终于信了?”妹子敏锐地捕捉到她气息的变化,松开手,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有点欠揍的调侃表情,“我就说嘛,警惕过头了你!跟个随时要炸毛的刺猬似的。”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黎南霜的外套口袋,“还有啊,下次想藏刀,别老攥得那么紧,口袋外面都显出形状了,傻子才看不出来。”

黎南霜愕然,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。果然,美工刀那长方形的轮廓在布料下清晰地凸起了一块。她脸颊微热,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。

“行了行了。”妹子大度地挥挥手,不再计较。她转身走向那个贴着可爱贴纸的冰箱,拉开冰箱门,从里面拿出两罐冰镇可乐。易拉罐上瞬间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。她“啪”地一声打开其中一罐,自己先灌了一大口,满足地“哈”了一声,然后把另一罐递向黎南霜。

“喏,夏天喝点这个最爽。”她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罐,罐壁上滑落的水珠滴在地毯上,“这已经是我这里的最高待客规格了。你要是还不能放松点,还跟防贼似的,”她指了指沙发,“那我们这生意的细节,可就真没法坐着好好谈了。”她挑了挑眉,眼神带着点促狭,但这次,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危险气息,多了点坦然的邀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