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58章 储君岂无天子威(三) (1 / 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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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鲤也认为,劳堪其实是在贯彻朝廷的政令,南直,尤其是江北各府县,对于朝廷新政的执行是很有限的,尤其是大明的根本重地,中都凤阳,反而是对于朝廷新政实施最慢的地方。
劳堪采取断然措施,落实朝廷的政令,必然是和地方上因循苟且的这些官吏有所冲突的,沈鲤说道:“殿下,凤阳等地,向来难治,太祖龙兴之地,故旧甚多,劳制军上任以来,厉行整顿,虽有过于操切之虞,然也是为了朝廷好,以老臣之见,不宜苛责。”
这点朱翊釴也是同意的,不过朱翊釴还是不解,按理说凤阳等地的官员虽然职权不重,但是应该是好当的,因为大明立国之后,太祖就颁布诏令称:“凤阳、朕故乡,皇陵在焉。昔汉高帝生于丰,起于沛,既成帝业,而丰、沛之民终汉受惠,朕今永免凤阳、临淮二县税粮徭役。宜榜谕其民,使知朕意。”
虽然凤阳有很多朝廷和内廷的派出机构,但是由于朝廷对于中都是十分重视的,经常蠲免赋税,所以凤阳的钱粮负担应该是很轻的,对于地方官府来说,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,怎么会在凤阳引起这么大的反弹呢?
对于朱翊釴的这个疑问,沈鲤无奈的说道:“殿下,太祖虽有明旨,然凤阳之百姓甚苦,民苦不能负租税,故逋逃。凤阳地有余利而不足力,有地而不耕而谓粮少,与有可耕之地而无民而谓差烦,罪皆不在民而有司。民者无法以教之耳。夫粮少者,耕食不足也;差烦者,民散不聚也。民当农时,方将举趾,朝为轿夫矣,日中为杠夫矣,暮为灯夫矣。三夫之候劳而未止,而又为纤夫矣。肩方息而提随之,稍或失御,长编至焉。如此而民奔走之不暇,何暇耕乎?且太祖之免钱粮,徒具虚文而已,中都赋税、差役之重,民难负担。”
面对朱翊釴不相信的目光,沈鲤详细为朱翊釴解释此事,在洪武十六年,太祖皇帝再次下达了一份诏令,就是有关凤阳减免赋税的,太祖皇帝在诏令中说:“凤阳实朕乡里,陵寝在焉,昔汉高皇帝丰县生,沛县长,后得了天下,免其丰、沛二县之民粮差。今凤阳、临淮二县之民虽不同我乡社,同钟离一邑之民。朕起自临濠,以全乡曲。凤阳府有福的来做我父母官,我老的们生在我这块土上,永不课征。”
这算是凤阳、临淮两县钱粮免征的法律依据,按照太祖皇帝的这份诏令,这两县的百姓确实是不用承担赋税的,但是实际上并不如此,首先就是不是所有的两县百姓都免去赋税,免去赋税的百姓是指指历史上同属钟离的凤阳、临淮二县的土着的居民,并不包括明初迁来的大量移民。
而且也不是无条件的,太祖在洪武二十九年再次下达诏令,给这个政策打了补丁,在这份最终版本的诏令中,太祖说道:“朕思父母之英灵葬钟离之西乡,其钟离也,朕昔寒微乃父母之邦,况陵于是土,思父母之恩无以上报,故将钟离土着旧民全免粮差,其四乡之民虽不同乡社,同钟离一邑之民。意在望民人皆喜色,以妥我父母之英灵。所以免其粮差为此。今命户部差人着落凤阳府精清土民,非土民者,许里甲乡人出首到官,赏钞五十锭,诈称土民治以重罪,能自首者,与免本罪,若土民既清,尽编为陵户,祠祭署提调洒扫洁净,均派四时节令,大小祭祀。除祭祀之外,粮差尽免。”
也就是说,凤阳、临淮的土民虽然不用缴纳朝廷的钱粮赋税,但是要充当祖陵的陵户,而且这部分人人数并不多,按照朝廷的记载:“陵户三千三百四十二户,分为六十四社,社各有长,俱土民,全免粮差,供祭直宿洒扫。”剩下的百姓都是要向朝廷缴纳钱粮的。
而作为大明的中都,凤阳是极为贫瘠的,而凤阳的工程营建又很多,沈鲤对朱翊釴说道:“殿下,凤阳、临淮旧为汤沐邑,以附郭故,疲于奔命,迄今极矣。虽凤土寸地皆有租税,然民流于外,土虚于邑,势不得不索累见户见役赔偿,此赋重差烦之弊所由积之脱不可解。”
凤阳差役繁重,而且朝廷、内廷的机构众多,还有很多勋臣们在此处有庄园,导致凤阳的田产就是一本烂账,谁也不敢轻易去动,这点沈鲤是很清楚,尽管清丈田亩在大明已经进行了两轮了,连南北两京和苏松这样的地方都进行的很彻底,但是在凤阳,却成为了朝廷清丈的盲区。
沈鲤对朱翊釴说道:“殿下,国初调江南人户四万七千余口,编为二十六里,编民授田二千四百余顷,只缘土瘠粮重,人户相继逃亡,田地多成荒废,至于今日,在册人丁仅存四千七百余丁,成熟田地不过七百余顷,然而地亩虽荒,钱粮犹在,分毫未减。年累里排赔纳虚粮,里排日困日甚,死亡逃窜,毋怪其然。故劳制军令凤阳清丈田亩,重定赋税,其事难也!”
朱翊釴当然明白了沈鲤的意思,劳堪要将凤阳等府县的田亩予以清丈,显然遭到了很大的阻力,虽然看似是南直地方官府的,但是实际上是背后势力在使劲,虽然沈鲤没有明说,但是朱翊釴就不是什么无知孩童,他很清楚凤阳百姓之所以这么苦,那是因为凤阳的土地兼并极为严重,勋臣、太监在凤阳拥有大量的土地,并不缴纳赋税,朝廷还要维护中都的排场和祖陵,也要向凤阳派大量的差役,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大量的百姓无力承担,沦为流民。
朱翊釴思考了一下,作出了决定,一面召南直总督劳堪赴南京,一面向朱载坖上奏此事,请求巡视凤阳并且祭祀祖陵。朱翊釴要召劳堪到南京来的事情,迅速在南直引起了议论,大家都在猜测,太子对劳堪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