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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将青山镇的青石板路烤得温吞吞的,镇中心的演武广场却透着股彻骨的凉。那凉不是来自晨风,而是源于广场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——各村的家长们挤在三尺高的石栏外,像一圈被晒蔫了的庄稼,唯有望向广场中央的眼神,还带着被希望焐热的光亮。

柳林站在孩童队伍里,后颈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的重量。他悄悄侧过头,看见石栏边的王桂芝正踮着脚,蓝布头巾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鬓边新添的白发。她的双手攥着衣襟,指节泛白,见柳林望过来,立刻用力眨了眨眼,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无声地比了个“吃饭”的口型——是在提醒他怀里揣着的白面饼。

“柳林老弟,你娘又在看你啦。”身边的王小虎捅了捅他的胳膊,声音里带着点羡慕,“我娘刚才还骂我,说要是选不上,就把我关在家里喂猪。”他说着,偷偷摸了摸肚子,那里还装着早上没吃完的炒花生,“你说仙长真会给好吃的吗?我听二伯说,仙山上的果子比蜜还甜,吃一个能管一天不饿。”

柳林没说话,只是把怀里的饼往深处塞了塞。那饼还带着王桂芝手心的温度,硬邦邦的边角硌着肋骨,却让他心里踏实。他想起昨天路上遇见的流民,想起雪地里炸开的鲜血,还有那位仙长御剑时衣袂翻飞的冷漠模样。孩子们口中“仁慈的仙长”,和他见过的那位,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。

广场上的孩童越来越多,很快就聚成了黑压压的一片。有穿着丝绸棉袄的李家村孩子,正昂着头跟身边人炫耀腰间挂着的玉佩;也有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孩子,缩着肩膀,时不时往父母的方向望一眼。家长们的议论声像嗡嗡的蜂鸣,飘在广场上空——

“你看李家那小子,听说他远房舅舅在青云山当差,肯定能选上。”

“咱们村这十二个娃,也就柳林有点希望,去年那游方道士不是说他是修道奇才嘛。”

“要是能成真传弟子就好了,听说赏的黄金能堆满半间屋!”

柳林听着这些话,忽然觉得胸口发闷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粗布鞋面,上面沾着路上的泥点,和李家村孩子的锦缎靴子比起来,寒酸得像地上的草。可他不羡慕那些光鲜的衣裳,只担心王桂芝会不会站累了,柳强手里的锄头有没有放好——出门时柳强说要拿锄头防身,此刻那锄头应该就靠在石栏边,木柄上还缠着他去年编的草绳。

就在这时,天空忽然暗了下来。

原本晴朗的天,不知何时聚起了厚重的云层,像一块浸了墨的棉絮,沉沉地压在头顶。风骤然变大,卷起地上的尘土,迷得人睁不开眼。孩子们的议论声瞬间消失,一个个仰着头,嘴巴张成了圆弧形。家长们也忘了说话,纷纷伸长脖子望向天空,石栏边的王桂芝甚至忘了呼吸,双手紧紧抓住了石栏,指腹蹭过粗糙的石面,磨得生疼。

“轰隆——”

一声闷响从云层深处传来,不是雷声,却比雷声更震人。紧接着,云层缓缓分开,一道金光从缝隙中漏下来,落在广场中央,凝成一道光柱。

光柱里,一座巨大的宫殿缓缓显现——那宫殿通体由白玉砌成,飞檐上挂着琉璃铃铛,微风一吹,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,却半点也不吵闹,反而透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。宫殿的匾额上,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:青云宗。

那三个字像是有生命,散发着无形的威压,压得人胸口发紧。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,家长们慌忙去哄,却连声音都不敢太大,只敢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,嘴里小声念叨着“仙长保佑”。

宫殿四周,站着十几个身着白袍的仙长,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,脚踩虚空,衣袂飘飘。他们的眼神冷得像冰,扫过广场上的人群时,没有半分波澜,仿佛底下的人不是活生生的,而是路边的石子。

“这就是仙人吗?”王小虎的声音发颤,紧紧抓住了柳林的胳膊,“他们好像……好像不怎么爱笑。”

柳林也握紧了拳头。他看着那些仙长,忽然想起柳强说的“仙凡殊途”。这些人站在云端,穿着不染尘埃的白袍,而底下的人,穿着沾着泥污的粗布衣裳,仰着头,像仰望太阳的向日葵。可太阳会温暖人,这些仙长的眼神里,却只有冰冷的审视。

就在这时,宫殿中央的青云宝座上,缓缓坐起一道身影。

那是个鹤发童颜的老道,身穿绣着八卦图案的道袍,手里拿着一把拂尘,须发皆白,却丝毫不显苍老,反而透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。他刚坐直身体,广场上的风就停了,云层也不再翻滚,连哭闹的孩子都安静了下来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听他说话。

“青云宗试炼,向来以简单着称。”

老道的声音像是洪钟大吕,不用刻意拔高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,震得人耳膜发麻。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孩童,像在挑选什么物件,“只有两关,一为炼体,二为炼心。通过者,可入我青云宗,为外门弟子;若天资卓绝,亦可破格收录为内门弟子,乃至真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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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音刚落,孩童们面前忽然亮起一道光门。那光门约莫两人高,通体呈淡蓝色,边缘流淌着细碎的光点,像把星星揉碎了嵌在上面。光门里雾气缭绕,看不清对面是什么,只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息,让人忍不住想靠近。

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弟子从宫殿上飞下来,落在光门旁边,声音清亮:“此乃‘鉴骨门’,可测尔等体质、根骨、神魂。若符合青云宗入门标准,自能踏入门后,参与第二关试炼;若不符,则会被传送至广场之外,试炼结束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孩童们,补充道:“试炼乃天道机缘,不可强求。失败者莫要气馁,归家好生度日便是。”

可他这话刚说完,柳林就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刚才第一个被传送出去的孩子,是个六岁的小丫头,从光门里出来时,原本红润的脸蛋瞬间变得蜡黄,脚步虚浮,像是大病了一场。她的母亲冲过去抱住她,哭着问她怎么了,小丫头却只是摇头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
柳林的心猛地一沉。他盯着那道光门,忽然想起昨晚修炼《基础吐纳法》时的感受——天地间的灵气会顺着经脉流淌,而这光门散发的气息,竟和灵气有几分相似,却又带着点诡异的吸力。他悄悄运转吐纳法,果然感觉到光门里有一股微弱的力量,像是在窥探他的身体。

“不对劲。”柳林在心里默念。他虽然没觉醒前世记忆,却对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。刚才那个小丫头,分明是被抽走了什么——不是财物,也不是灵气,而是一种更根本的东西,让她整个人都蔫了下去。

“下一个,李家村,李轩。”

青袍弟子的声音打断了柳林的思绪。只见李家村那个穿丝绸棉袄的孩子挺胸抬头,大步走向光门。他刚踏入光门,身体就变得透明起来,体内的经脉像一条条发光的小蛇,在皮肤下游走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丹田处,一团火红的气息在缓缓旋转,像一团小小的火焰。

“先天火灵根!”青袍弟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,“根骨上乘,神魂稳固,可入内门!”

广场四周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。李轩的父母从人群里冲出来,激动得浑身发抖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很快,一个身穿白袍的仙长从宫殿上飞下来,手里拿着一个锦盒,递给李轩的父亲:“此乃赏钱,内含黄金百两,粮食票据两千斤,棉衣十套。你子已入我青云宗内门,此后便是仙门弟子,不可再以凡俗之事牵绊。”

李轩的父亲接过锦盒,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,嘴里不停念叨着“多谢仙长”。可当仙长说“不可牵绊”时,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偷偷望向光门里的李轩,眼神里满是不舍,却不敢说半个“不”字。

仙长像是没看见他的不舍,又补充道:“若后续试炼落选,亦可留宗为杂役,终身不得归家。尔等可持此票据归家,自有外门弟子护送,无人敢抢,若是思念心切,就再生几个吧!”

说完,他便转身飞回宫殿,留下李轩的父母站在原地,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锦盒,脸上是喜是悲,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。

柳林看着这一幕,心里更沉了。那所谓的“赏赐”,更像是一种交换——用孩子的终身自由,换一家人的温饱。他想起王桂芝昨晚说的“守着几亩薄田,哪怕日子苦点,一家人也能在一起”,忽然觉得,那些黄金和粮食,远不如柳强手里的锄头,不如王桂芝连夜赶制的棉袄,不如一家人围在小桌旁吃的那顿团圆饭。

“王家村,王小虎。”

青袍弟子的声音响起,王小虎吓得一哆嗦,抓住柳林的手更紧了:“柳林师弟,我怕。”他的脸色发白,嘴唇颤抖着,“要是我被传送出去,你可别忘了我啊。”

柳林拍了拍他的手背,轻声说:“别怕,你肯定能过。要是过了,我请你吃仙山上的果子;要是没过,我回家陪你喂猪。”

王小虎被他逗笑了,深吸一口气,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光门。他踏入光门的瞬间,身体也变得透明——经脉纤细,根骨平平,丹田处只有微弱的土黄色气息,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。

“根骨中下,无灵根,不合格。”

青袍弟子的声音刚落,王小虎就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,瞬间出现在广场之外。他愣了愣,随即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朝着王桂芝的方向跑去:“娘!我没选上!我要回家喂猪了!”

王桂芝身边的王婶慌忙跑过去抱住他,脸上没有失望,反而松了口气,拍着他的背说:“没选上才好!娘回家给你做红烧肉,比仙山上的果子好吃!”

柳林看着王小虎扑在母亲怀里哭的模样,忽然觉得眼睛发酸。他宁愿像王小虎这样,没选上,回家吃红烧肉,也不想像李轩那样,拿着黄金,却再也不能陪在父母身边。

可容不得他多想,青袍弟子的声音就落在了他身上:“王家村,柳林。”

一瞬间,广场上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。石栏边的王桂芝猛地往前挤了一步,差点被石栏绊倒,柳强慌忙扶住她,自己却也伸长了脖子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林。王家村的村民们也都凑了过来,有人甚至激动地搓着手,嘴里念叨着“肯定能过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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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林深吸一口气,迈开脚步走向光门。他能感觉到天穹之上有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像是要把他看穿。那些目光来自宫殿上的仙长,其中一道格外温和,却又带着点急切,让他莫名觉得熟悉。

他缓缓踏入光门。

一股温和的力量瞬间包裹了他,像是泡在温水里,舒服得让人想叹气。可下一秒,那力量忽然变得锐利,开始探查他的经脉——他的经脉比寻常孩子宽了三倍,像是一条条宽敞的河道,灵气在里面流淌时毫无阻碍。紧接着,力量探向他的根骨,那根骨竟泛着淡淡的金光,比李轩的火灵根还要耀眼。

最惊人的是他的神魂。寻常孩童的神魂像一团微弱的烛火,而他的神魂却像一轮小太阳,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气息。更诡异的是,他的丹田处,竟同时盘旋着两种气息——一半是灿金色的神圣气息,一半是漆黑色的妖异气息,两种气息相互缠绕,却又互不侵犯,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。
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青袍弟子惊得后退了一步,声音都变了调。

宫殿上的老道猛地坐直了身体,手里的拂尘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死死盯着光门里的柳林,眼神里满是震惊,随即又涌起狂喜,连声音都带着颤音:“王家村孩童柳林,先天神异,身负神魔血脉!此等根骨,千年难遇!通过试炼后,直接收录为真传弟子!”

这句话像一颗炸雷,在广场上炸开了。

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,村民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。王家村的人更是激动得互相拥抱,老族长甚至跪在地上,对着宫殿的方向磕起了头:“多谢仙长!多谢仙长!我王家村终于出仙人了!”

石栏边的柳强愣在原地,手里的锄头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砸起一片尘土。他看着光门里的柳林,嘴唇动了动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眶瞬间红了。王桂芝则是捂着嘴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顺着指缝往下掉——她不是不高兴,只是一想到“仙凡殊途”,一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柳林,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。

很快,一个长须仙长从宫殿上飞下来,手里托着一个红木箱子,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子,手里拿着卷轴和布匹。他走到柳强身边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,和之前那些仙长的冷漠截然不同:“柳员外,恭喜恭喜!你生了个好儿子,此乃你家的福气,也是我青云宗的福气。”

柳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,直到王桂芝掐了他一把,才慌忙拱手:“仙……仙长客气了。”

长须仙长笑着打开红木箱子,里面赫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黄金,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。“此乃薄礼,黄金千两,聊表心意。”他说着,又指了指身后弟子手里的卷轴,“这是王家村所有土地的地契,从今往后,这些土地尽归你家所有。另外,青云宗特许你家向外垦荒三千亩,三年内无需缴纳赋税。”

最后,他指了指那些布匹:“这些是上等丝绸,还有棉花百斤,足够你家添置新衣。哦对了,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补充道,“从今往后,王家村就改名为柳林镇,整个镇子皆由你管辖,若有不服者,可报青云宗执法堂处置。”

柳强看着眼前的黄金和地契,脑子嗡嗡作响。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,更别说掌管整个镇子。可他心里清楚,这些东西都是用柳林换来的——柳林成了真传弟子,他成了柳员外,可他们一家人,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围在小桌旁吃炖鸡了。

老族长在一旁看得眼热,悄悄拉了拉柳强的袖子,给了他一个“问赋税”的眼神。柳强会意,犹豫了一下,还是鼓起勇气问道:“仙长,之前族长说,若有孩子选上,可免村里三年赋税……”

长须仙长瞥了老族长一眼,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,却还是笑着对柳强说:“此事自然作数。不过柳员外,你如今已是柳林镇的主人,这村里的事,还需你多费心。老族长年纪大了,若有不配合之处,你尽可告知执法堂,自有弟子前来处置。”

老族长吓得脸色惨白,慌忙跪在地上磕头:“仙长放心!小老儿一定配合柳员外,绝不敢有半点懈怠!”

长须仙长满意地点点头,又拍了拍柳强的肩膀:“柳员外放心,令郎在青云宗定会得到悉心教导,他日成就不可限量。你且归家等候,待试炼结束,自会有弟子告知你探望令郎的时日。”

说完,他便转身飞回宫殿。柳强站在原地,手里攥着地契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他抬头望向光门,柳林的身影还在门里,身体已经不再透明,却还是看不清表情。他想喊柳林一声,却又怕打扰了试炼,只能任由王桂芝拉着他的手,在人群的簇拥下,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广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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