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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……王上,此事当真有可能吗?”萧何听到这里,眉头紧锁,脸上的怀疑之色更浓,但已然不再是纯粹的否定,而是掺杂了深深的惊疑与权衡,“楚军与汉军,据臣所知,虽无直接冲突,但也绝非盟友。项羽性情高傲,刚愎自用,岂会轻易与那来历不明、行踪诡秘的‘刘邦’合作?这其中牵扯的利益、信任,都是极大的问题。”

高要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而苦涩的笑容,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世事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“先生,在这乱世之中,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?”

他长叹一声,走到窗边,望向远方,仿佛在眺望那变幻莫测的中原局势。“除了那个被我们和楚汉双方势力夹在中间、苟延残喘的魏王魏豹不算,如今天下大势,实质上已初现我南境、西楚、北汉三足鼎立之雏形。而我南境,历经治理,兵精粮足,疆域广阔,势头最盛,无疑已成了那最突出的‘一足’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:“树大招风啊,先生。正因为我们势大,才最可能成为众矢之的。历史上,弱弱联合以抗强,乃是再常见不过的博弈之道。对于项羽和易小川而言,彼此或许是心腹之患,但我高要,恐怕更是他们眼前共同且最强大的威胁!在足够的利益和共同的危机面前,暂时的合作又有什么不可能?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选择!”

高要转过身,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比:“正因为早就虑及于此,我才会将韩信这等大将置于东胶郡!真以为是防备那些散兵游勇吗?不!就是为了防备那位神秘的易小川可能发起的突然袭击!东胶郡乃沿海重地,亦是可能受北面威胁的方向之一,韩信坐镇那里,我才能稍微安心处理西面咸阳之事。”

他重重一拳砸在案几的地图上,落在咸阳的位置:“所以,咸阳之围,我们必须解!不仅要解,还要快,要展现出我们强大的干预决心和实力!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告诉项羽,想要直接夺取咸阳,不行!想联手对付我,更要掂量掂量能否承受住我的雷霆反击!唯有如此,才能打破他们可能形成的默契,将他们合作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,继续维持这对我们相对有利的三角平衡之局!等待,只会等来最坏的结果!”

“这,好吧,那......”

“明日我会带着英布以及一万骑兵,两万步兵赶往咸阳!”

高要的声音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。帐内烛火摇曳,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。萧何张了张嘴,喉头滚动,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他了解高要,一旦他露出这种眼神——那种混合着决绝、仇恨与某种深远算计的眼神——便意味着任何劝谏都是徒劳。

萧何的担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咸阳危殆,陛下根基动摇,援救自是刻不容缓。然而,他脑海中反复盘旋着一个可怕的念头:这会不会是项羽精心布下的一个局?

以咸阳为巨大的诱饵,真正的目标,或许正是高要这支匆忙驰援的生力军。围魏救赵,声东击西,这些都是兵家惯用的诡道。项羽用兵,多依靠范增,其麾下谋士范增更是老谋深算,他们完全可能利用高要救援咸阳心切的心理,设下围城打援的致命陷阱。一旦高要这支精锐在野战中覆灭,不仅咸阳危如累卵,连这作为后援基地的阳平关,乃至整个战局,都将万劫不复。

然而,高要接下来的分析,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,精准地剖开了局势更深层的肌理,让萧何不得不悚然动容。高要看到的,早已超越了咸阳一城的得失,甚至超越了眼前与楚军的胜负。他目光灼灼,指向了一个更遥远、也更危险的未来——那个神秘莫测、敌友难分的易小川。

“萧何,”高要的声音低沉而冷静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我们在此多耽搁一日,咸阳城就多一分陷落的危险。这固然可虑,但更可怕的是,围城日久,变数丛生。若那项羽……你觉得,在巨大的压力和诱惑下,城内某些人,或者刘邦留下的人手,会不会与城外的项羽达成某种……交易?或是被迫,或是主动?”

萧何闻言,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。这个可能性,他并非完全没有想过,但却远不如高要想得这般透彻和肯定。易小川此人,来历不明,手段奇诡,其立场始终暧昧不清。他此刻在咸阳,是护驾的功臣,还是别有所图的隐患?谁也说不准。若真如高要所料,楚军久攻不下,转而许以重利或施加更大的压力,促使易小川与项羽合作,里应外合,那后果……简直不堪设想。届时,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咸阳,更是整个抗楚联盟的瓦解和信念的崩塌。

高要缓缓踱步,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粗糙的帐壁上,仿佛一个沉思的巨人。“战场上,有时候暂时的退让,主动放弃一小部分主动权,是为了避免彻底陷入敌人的节奏,是为了在未来能抢回更大、更关键的战略主动权。今日我冒险出兵,看似是将自己置于险地,但若能抢先一步挫败楚汉联手的可能,甚至借此机会重创楚军,那么这点风险,就值得冒。”

听着这番话,萧何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有钦佩,也有惊愕。他不得不承认,在战略眼光的长远和深邃上,此刻的高要,似乎已经超越了自己。自己精于政务、筹算粮草、稳定后方,于战场瞬息万变的机变和这种敢于豪赌的战略魄力,却远不及高要。他看到的更多是眼前一役的利弊权衡,而高要看到的,却是整个天下大势的走向和潜在的风险博弈。

唯一让萧何感到困惑,乃至有些不安的,是高要言语中、眼神里那股对项羽和刘邦几乎凝成实质的深刻怨愤。与项羽的仇怨,他尚能理解。当年沛县起事之前,高要便与项羽结下梁子,其后更是屡遭项羽部队追杀,几度生死,双方早已是水火不容。这份仇恨,有源可溯,有迹可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