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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楼不喜拧巴的人。

半生回首却发现自己才是最拧巴的人。

例如,他对贤君沈棠。

魏楼对沈棠的身份心知肚明,同时做好两手准备,一边辅助沈棠完成统一,一边将大半心血投注在即墨风身上。因为他清楚,或者说他内心期盼作为神的她不要在世俗逗留。

世俗权势的污浊不该污染九天的神灵。

而神灵也不该眷恋红尘的权柄。

二者像是两条相交的线,有一处短暂重叠便够了,过犹不及——当然,这里面也有一点点期待即墨风上位之后能改了“全恶”这个难听至极的破国号!可随着时间推移,魏楼发现自己无法共情当年的自己。期盼即墨风继位的念头不知何时开始就被他抛之脑后了。

直到——

沈棠在统一后的第十八年提及禅位。

魏楼怔愣,仿佛没有理解这个词的意思。

“……贤君说什么?”

魏楼将失手掉棋盘上的棋子捡起。

沈棠好脾气地重复:“我说令德年纪也大了,这些年观察下来,我觉得这孩子已经有足够能力压制朝中某些妖魔鬼怪,这时候禅位给她也能放心了。你觉得这提议如何呢?”

魏楼脸色微寒。

“贤君在试探臣?”

他们早年确实非常想即墨风上位。

这些年,民间也有议论此事的声音。

沈棠从未在意过这些讨论,偶尔翻过宫墙混入民间,她也会征求一下商议此事的人的意见。一个被民心接纳的储君才是真正合格的储君,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。倒是即墨风对此有些焦虑,一边焦虑自己的能力或许不足,一边焦虑这些言辞会让姆妈产生不快情绪。

毕竟,哪个上位者希望自个儿早早下台?

纵观史书,也没这般豁达的君主。

沈棠无所谓,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娃,家里皇位不给她还能给谁?就算再收养一个,重新培养,文武百官不同意,新来的也干不过令德。真正能威胁令德的,唯有她自己亲自生一个亲生的,这显然不太可能_(:3」∠?)_

“君侯不要多想啊,我试探你作甚?”

民间越认可令德,她越开心。

一股油然而生的为人母的自豪溢满心头。

看,自家的娃多受欢迎!

也就是她现在没手机,不然天天拍令德的九宫格美照,隔三差五去社交平台凡尔赛,问问大家伙儿,她家的娃能不能当模特/明星。

“既不是试探,贤君为何要提禅位?以贤君之姿,过个七八十年禅位都不算迟啊。”

“古今天下,岂有九十年皇太女乎?”

魏楼:“这个可以有!”

沈棠:“这个不能有。”

魏楼被沈棠又双叒叕气走了。

沈棠咳嗽两声,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甜腥的嗓子,咕哝道:“脾气还是这么大,要是搁做其他君主,哪能天天被臣子袖子甩脸的?”

魏楼以为禅位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。

谁料一月后的皇太女生辰,沈棠毫无预兆丢下一个重磅炸弹,命令群臣可以准备禅位大典。谁想要改国号,可以提前翻书做功课。群臣以及即墨风本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这个朝会难得安静平和,不见刀光剑影。

沈棠感觉耳朵前所未有得清净。

即墨风请辞,文武百官上书反对。

这些都被沈棠当做流程之一:“三辞三让,这个风俗我懂,还有两次,快走流程。”

清净没多久,魏楼这颗炸弹就炸过来了。

他那副受伤到极致的表情,仿佛在控诉沈棠是什么辜负真心的人渣。看得沈棠想摆手替自己辩解两句,她想笑,嘴角弧度还未上扬到位,熟悉的感觉从喉间翻涌。哪怕她速度够快捂住了嘴,依旧有红色从指缝缓缓流淌。

魏楼僵在原地,手指抖得能化出残影。

“这、这是什么?”

沈棠将那股咳嗽压下去,掏出帕子将掌心的血擦拭干净:“唉,你相信吗?其实我没想瞒你的,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。一旦传扬出去,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又要生出波折。”

她总不能病逝之后传位给令德吧?

怎么说也要活着的时候禅位。

找个借口说自己隐姓埋名去畅游天下,只要天下人知道她不仅还活着,还能在暗中冷冷盯着他们,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。令德登基之后,彻底坐稳位置,其他就不用担心了。

“这个消息要捂着,要是传出去影响了令德,我第一个就杀君侯哦。”沈棠故意逗了逗魏楼,对方表情毫无变化,让她感觉没趣。

“我问这是什么!”

“如你所见,就是你想的。”

瞬间,魏楼感觉自己被无穷无尽的恐慌与绝望包围。他的计划之中,从未有沈棠英年早逝这一个结局。他只是纠结对方是当主君五十年,还是当主君百年。文士武者寿命比普通人长,一百岁也是正当壮年,君主百年不算长。

可现在——

她在统一后的十八年就要禅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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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,她说她要死了。

魏楼五官逐渐狰狞扭曲,逼近,低声质问:“你不是神?神,你告诉我你怎么死!”

沈棠歪头错开一点:“可我不是神。”

她真切感受到这具肉身的生机即将耗尽。

嘭——

又是一声巨响。

整个大殿的房梁都在簌簌落灰。

沈棠抹了一把脸:“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大?也就是我好说话了,要是其他人,九族都能排着队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。离了我,谁还这么纵容你?这话也不对,令德也会的。”

说着,她唉声叹气。

沈棠也不知道自己身体怎么回事。

今年的某一天醒来,她冥冥中就有一种感觉,有什么倒计时从那一刻开始。她说不清是什么倒计时,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

自然,她要在倒计时结束前做好安排。

禅位给令德只是其中之一。

群臣明显感觉到沈棠提出禅让之后,朝堂的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。虽说她平时也没少杀人,可这回不一样,出手格外果决,斩杀民间残余势力毫不留情,灭门的频率都高了。

除此之外,京官外官的调动也频繁了。

贬官升官的速度也快了。

一切像是开了倍速。

这导致某些注意力都在反对禅让一事的臣子,不得不收回注意力放到其他事情上。等禅位仪式时间逼近,他们恍然意识到主君不是在开玩笑,也不是在试探,她是来真的啊!

即墨风闭门称病都没用。

最后被沈棠从床榻上捞起来。

“来,让姆妈看看你穿龙袍的样子。”

即墨风:“姆妈,何必这么急?”

沈棠轻拉着她的手,让她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中身姿挺拔、如松如竹的俊美青年,老怀甚慰:“不急不行啊,我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人在喊我,声音越来越大,越来越杂。”

即墨风反手盖住沈棠摁在她肩头的手。

“他们喊你,你就要应吗?”

她扭头盯着沈棠的眼。

咬着下唇道:“姆妈,拒绝他们!”

沈棠只是垂眸,笑容慈爱地轻拍她肩头:“雏鹰总有展翅的一日,更何况你现在也不算雏鹰。你对朝中事务熟稔于心,一开始可能有些不适,但不要怕,姆妈允许你犯错。”

金无足赤,人无完人。

一次两次的错处没什么的,只要不走错路,即墨风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大胆试错。

即墨风:“儿臣——”

当她感受沈棠给予她肩头不轻不重但不容抗拒的力道,即墨风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

“君主不是好差事,你要成为天下人的家长、天下人的母亲,就当爱民如子。多去听他们的声音,永远不要将自己困在宫墙内——有形的宫墙只可阻拦人的肉躯,无形的宫墙却能隔绝民声。不管是你,还是你的继任者,有朝一日听不到民声了,便退位让贤吧。”

即墨风抱着沈棠痛哭流涕。

任凭民间朝堂如何拒绝,禅位如期发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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