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36章 大夫不均,我从事独贤 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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汜水关沉重的橡木包铁关门,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轰然合拢,隔绝了关外骠骑军那宛如永不停歇的马蹄声浪。
那声音曾如影随形,追逐着溃败者的魂魄,此刻虽被厚重的城墙阻挡,却仿佛仍能穿透石壁,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擂响,令人恐惧。
曹洪败退。
又双叒叕一次败退了……
似乎自从曹军进军关中以来,曹洪和骠骑军对上,就没能赢过?
就像是昔日纯情的胜利女神,现在已经转投了头发染了三种颜色的家伙怀抱之中一样……
嗯,不是没黄色的么?
曹洪立于关内校场中央,用战刀支撑着身体。
一旁的战马也失去了往日的雄骏,喷着粗重的白气,马腹剧烈起伏,沾满泥浆和暗红斑驳血迹的皮毛黏成一绺绺的,很是丑陋邋遢。
曹洪本人更是狼狈。
原本象征着他曹氏宗室显赫身份的明光铠,此刻胸甲凹陷变形,几处甲叶崩裂,露出内衬的皮甲,上面凝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污血。
头盔早已不知失落何处,几缕夹杂着灰白,被血污浸透的鬓发,紧贴着他汗涔涔、沾满泥尘的额角。
脸上被汗水冲出了一道道的血与泥的痕迹,汇集在他的胡须上,往下滴落。
曹洪环顾四周,目光扫过那些跟随他一路宛如败退的潮水般涌入关隘的败兵,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寒。
这几乎是一股夹杂着失败、死亡与绝望气息的污浊洪流。
在逃亡之中,曹军士兵们互相推搡,相互践踏着涌入狭窄的关门甬道,没人知道他们脚下的血色印迹,究竟是属于谁的。
许多曹军兵卒的盔甲残破不堪,有的只剩半片札甲挂在身上,露出里面染血的破旧葛衣。他们的脚步沉重而蹒跚,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,眼神空洞,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,瞳孔里映不出一丝生的光彩,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。
浓烈的血腥味、汗酸味、硝烟味以及伤口溃烂的恶臭混杂在一起,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。
呻吟声、压抑的哭泣声、寻找同袍的嘶哑呼喊声此起彼伏,交织成一曲凄厉的哀歌。
巩县的惨败,远不止一座城池的丢失。
曹洪在巩县之处制定的计划,算是成功了,同时也失败了。
斐潜确实是攻打了水门,如曹洪之所愿。
可骠骑军重点的杀招,却是在西门!
当曹洪集中精锐兵卒准备消灭从水门而来的骠骑军的时候,斐潜给曹洪送了一份『大礼』……
当巨大的『烟花』,在巩县水门之中绽放!
西门又是被骠骑军登城,巩县的防御体系顿时崩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!
即便是曹洪想要凭借个人武勇,也无从聚合,只能是再次败退……
一日取土垒,五日克巩县。
中间虽然略有间隙,但是这速度……
当然,最为关键的问题,并不是骠骑军太过于犀利。
就像是明后期,从深山老林里面出来的蛮子,当然凶残无人性,可是那也是人,流血多了也会死。可那投降了之后的明军做了什么?掉头撅屁股剃了头发之后,战斗力忽然就能『提升』了?
其原因当然不是什么辫子吹所说的『足饷』,毕竟辫子酋长自己都穷得要死,打仗全靠掠夺,允诺降将之时什么条件都肯答应,然后等爽过了,就裤子一提,狗脸一翻,全靠赖皮。
新叛狂热而已。
别看辫子吹表示在明末是如何的推枯拉朽,但是实际上1636至1644年间实际是艰难的拉锯战。
辫子战斗力的因素,最多只占据其最后胜利成果之中的三成。
毕竟军队的战斗力,只是决定王朝生存的一个关键的、不可或缺的因素,但绝非决定性因素。
大萌朝自身的系统性崩溃,为辫子朝的入主中原铺平了道路,辫子军的战斗力是在这个巨大的『机会窗口』中发挥了最大效能。
同理,这也是为什么当下骠骑军的战斗力,在这几天内集中展现,并且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原因……
其实说起来,曹军当下在曹洪手中的战斗力,也不算差。
而且巩县汜水关是在前期曹操还在河洛之时,就安排人员修建的工事群体,也同样不是纸糊的工程。
可偏偏就是这么快就被骠骑攻陷了!
其中的缘由么……
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。
……
……
曹洪有些僵硬想要往前走,脚下却一个踉跄,被眼疾手快的亲兵队长曹安扶住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甩开曹安的手,拖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步走向议事厅。
他的背影在残阳拉长的光影里,显得异常疲惫,仿佛是一步步的苍老衰败下去……
议事厅内,一片杂乱。
几缕惨淡的夕阳光线透过窗楣网格斜射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阴影。
曹洪卸下那身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沉重胸甲,『哐当』一声丢在地上,激起一片灰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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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颓然而坐,似乎是要将自己深深的陷入阴影之中。
低着头,沉默不语。
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,将他淹没。
这疲惫不仅仅源于连续的败退、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,更源于一种努力到极致却依旧无法挽回颓势的无力感。
就像在牌局上,倾尽所有手段,构建出宏大场面,眼看胜券在握,对手却轻描淡写地掷出了『天启四骑士』,瞬间终结了一切希望。
憋屈,愤怒,却又无可奈何。
然而更令他心头刺痛的,是他在他手下兵卒身上看到的那种麻木……
是自他踏入汜水关那一刻起,便清晰地从那些败退的、慌乱的、甚至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中低层士卒眼中捕捉到的情绪。
那不是单纯的恐惧,也不是简单的颓废。
那些兵卒的目光,让曹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。
就像是赤身裸体,却站在九幽的悬崖边上。
也像是一种……
宣判。
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。
什么时候开始,轮到这些最底层的士卒,用这样的眼神来『审视』,甚至是『宣判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了?
曹洪其实明白症结所在。
牺牲陈茂以换取『水门计划』成功的策略,彻底失败了。
这失败本身已足够致命,而更致命的是,陈茂在离开巩县西门时,那张脸上凝固的、彻底的麻木与绝望,被太多双眼睛看到了!
那不是一个军校,或是勇士,慷慨赴死的悲壮,而是一个被无情抛弃,连挣扎都放弃了,属于祭品的绝望!
只不过……
牺牲小部分以保全大局,这本是战场上冷酷的铁律,是每一个统帅都不得不做的抉择。
曹洪扪心自问,他有什么错?
他是在为曹丞相的大业,为这数万将士的存续而战!
陈茂作为军人,为将令而死,死得其所!
可是现在,这『理所当然』的牺牲,却像一柄无形的淬毒匕首,扎在了曹洪与底层兵卒之间的纽带上。这条纽带,原本就因连年征战、补给匮乏、赏罚不公而脆弱不堪,现在,在那伤口之处,不仅是流血,还在腐烂!
这伤口无声地在蔓延,在加深,将他和他的军队分隔在鸿沟的两岸!
这些曹洪都清楚!
但是他之前并不在乎……
因为在等级森严的封建体系中,士兵常被视为统治者的财产而非独立个体。
所以牺牲部分财产保全整体,符合统治者的利益逻辑。
同时,长期的战争,也会让将领,以及其他的统治者,将底层的兵卒百姓,看成是一个数值。所以即便是知道这些『数值』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,但是……
只要『平均数』好看,统治者也就满意了,可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了。
看,在大汉天子,大汉丞相的统治之下,山东百姓平均收入不是年年都在增长么?
死去的陈茂,那是个例!
不具备代表性……
『将军。』亲兵队长曹安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,如同怕惊扰了什么。他捧着一碗浑浊的粟米稀粥,小心翼翼地递到曹洪面前,『今日多少有些匆忙,来不及烹煮……』
曹洪摆摆手,『儿郎们……都安排好了么?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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