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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罢朝食不久,宫中来人至姜宅探望,因有皇帝口谕,少微出面相见。

中常侍郭食亲自前来,堆出满面笑意。

“太祝祈雨后昏迷,陛下忧心不已,日日使人询问……如今知晓太祝身体渐愈,圣心安定,遂令我等前来传话,只待太祝再稍加休养两日,即可入宫面圣领赏了。”

“除此外,尊师此番险遭大难,能够转危为安,亦是不幸中的大幸……能够救下并教养天机化身,如此不世高人,实在叫人景仰,陛下有心一见,故还请太祝入宫之时携尊师一同前往。”

“请回禀圣上,我皆记下了。”少微简短应下。

郭食面上笑意更浓,正事说毕,他继而慨叹:“犹记得太祝第一次入宫面圣时,郭某也是在场的,彼时见太祝这样小的年岁,却敢于大胆预言,又那般宠辱不惊,郭某便认定了太祝日后定成大器。”

“是吗。”少微看着他,回忆道:“那日我一心答话,倒是不曾留意到中常侍。”

郭食笑容不减,反而轻笑出声。

这接话方式是鲜少的有趣,他说当日曾留意过她,她则回她没有留意到他,将二人置于对等之位,而非她是单方面被打量评价的卑微小巫。

看似是少年人飘飘自大,可她并不曾刻意摆出倨傲之态,这更像是自骨子里认定自己不管处于何等位置,也从不比谁卑贱。

郭食轻笑间,少微再道:“不过从今以后,我会将中常侍牢牢记住的。”

对上那双依旧乌亮灵彻若山林来物的眼睛,郭食笑意微怔,忙哎哟笑着躬身施礼:“那实乃郭食之幸了!”

少微看着他,的确已认真记牢。

中常侍,郭食,当晚在灵星宫大祭上,面对赤阳对她与姜负的污蔑,因怀有伺机针对刘岐之心,从中煽风点火者之一。

此外,昨晚刘岐也对她提及了这个名字,当年凌太子一案,正是此人与祝执一同去往仙台宫传旨。

眼神移开,越过躬身示好的郭食脊背,少微看到了一名熟悉的内侍,向他轻轻点头。

全瓦赶忙垂首,未敢将欢喜大肆表露。

郭食直起身之际,笑着说:“话已带到,便不再打搅太祝休养了,郭食先一步回宫恭候太祝。”

少微颔首,使咏儿相送。

郭食等人刚转身,少微想到什么,顺便交待:“今日太医署的人会前来为我师傅施针调理,有劳传个话,将那名雀儿的孩子一并带来给我。”

宫中人员出入归少府司掌管,此事少不了走明面。

郭食想了想,才记起雀儿是哪个,本就是个已经无用的病孩子,早该领出宫去,是以他干脆应下,又笑着称赞一句太祝实在心善。待回到宫里,即将此事随口吩咐下去。

全瓦很积极地跑去太医署报信。

蛛女去见雀儿时,只见那伶仃女孩正抱膝坐在榻上发呆。

“走吧,随我出宫去。”蛛女开口。

雀儿便下得榻来,不多说,不多问。

“带你去见大巫神。”

听到这句,雀儿才抬头看蛛女。

蛛女会心一笑。

这个孩子因试药而致使情绪缺失,唯有听到与大巫神有关的话时才会出现不同反应,想必是出于当初濒死之际被巫神救下而产生的雏鸟依赖情结。

这样的情结,蛛女很能够体会,她牵起这孩子,走出太医署。

同一刻,家奴出了姜宅,因一则刚传来的消息,赶去小院查看。

鲁侯府来了人,送来许多东西,几乎将不大的前厅塞满,有珠宝首饰,日常用物,另有好几箱串得整整齐齐的五铢钱。

佩含笑与小主人说,首饰是老夫人让送的,日用之物是女公子挑选,那几大箱钱则是老侯爷的主张。

另又道:“小主人若得空,明日可早些返家用饭,女公子想要为您量体裁衣,天渐冷,也该做些秋冬厚衣了。”

少微眼睛亮亮,点头答应下来。

佩看她头上发髻,不禁称赞:“这九环髻实在漂亮,梳在小主人头上,真如九天女仙下凡一般。”

少微这次忍住没摸,只道:“是师傅替我梳的。”

佩夸赞之余,不禁暗想,没想到这姜姓女君竟拥有这样一手梳头的高超本领,比昨日女公子所梳更要繁复精致,得告诉女公子,也多准备些发式给小主人来梳才好。

而除了送来用物,佩另外将一物双手递给少微,正是那块生辰木牌。

被冯序留在仙台宫侍奉明丹的婢女已经回到侯府,这木牌也被一并带回。

少微拿在手中,只见木头颜色已经沉暗,似经过许多次摩挲,承载过数不尽的忐忑贪婪寄托。

佩前脚离去,少微还未及离开前厅,有一名绣衣卫登门传话。

冯序为侵占家产买凶残害鲁侯之女,且妄图杀害有爵位在身的鲁侯与申屠夫人,此事证据确凿,性质恶劣,死罪已然难逃。但冯序受刑之下,并不曾承认自己唆使她人冒充天机,他也是被蒙蔽之人。

因冒充天机一事牵涉国运,关乎甚大,总要查明这背后是否有人主使,故而即便明丹身份已败露,医士也未停止对她的医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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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已转醒数日,因过度虚弱,不能擅自移动,暂时被拘在原处,接受绣衣卫的审问。

自昏死中醒来,保住一条性命,却失去了昏死前拥有的一切,眼前面对的不再是拥簇崇敬关切,而是冰冷威压逼问。

明丹坚称自己是受到冯序胁迫,从第一次在东莱郡相见,冯序就威胁她冒充冯珠之女,她此前并不知道这个身份竟是天机化身,她什么都不知道,她无辜无害,被逼无奈。

她哭了又哭,昏了又昏,不停地说自己冤枉,但她拿不出任何被冯序威胁、甚至与冯序合谋的证据,说词中也不乏自相矛盾之处。

贺平春亲自过问此案,数日审问下,心中已有结论,此女一无亲眷软肋,二不曾被害中毒,若非说是被胁迫,她分明有数不清的机会将冯序告发立功。

冯序或许知情,欲做操纵的黄雀,但这少女绝不无辜。

不知是否眼见并不能蒙混过关,那少女哭求着说,她要见天机一面,她是大巫神的亲生阿姊,她曾从生父秦辅口中偶然听说过有关冯珠当年被掳的其他内情。

此乃个人私事,贺平春使人去往姜宅,私下询问大巫神是否愿意相见。

明丹所在的静院被绣衣卫严加把守,没人能靠近,也没人愿意靠近,唯恐沾染上这冒充天机、妨碍国祚的同谋大罪。

房门被推开,瘫坐在席垫上的明丹连忙抬眼看去。

门外秋阳金灿,先见伏虎翘头丝履,再见宽袖曲裾袍,朱红襟边,飘渺月白为底色,外罩轻盈浅纱外披,腰系朱红丝质大带。再往上看,九环仙髻,珠玉流苏,如真似幻。

明丹呆呆看着那精致发髻,再垂眼看自己身前披散着的乱发。

先前几次相见,少微并非精于穿衣梳发之人,今次来见,如此模样,倒像是炫耀示威奚落。

她压下心中情绪,再次抬眼,已是泪珠滚滚,因面容虚弱惨白,显得分外可怜。

少微大步迈过门槛,站定,问她:“说吧,你知道什么其它内情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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